食姜舞

少年事,一生心动。

【薛晓】茶楼



入了夔州地界,远客略略高声,问这城中了有什么好去处。路人头也不回,遥指城东那处。
城东。
街道齐整,两旁商铺林立,车马往来如流。有阁中倩影袅袅,金簪银钗双鱼珮,珠玉满头,都抵不过佳人回眸一瞬的半抹娇羞。沿街叫卖的货郎看得有些痴了,手上的拨浪鼓立时止了喧嚣,伫立许久却是再无了下文。
远客止步。眼前这楼修得着实气派,飞檐翘角雕花楼阁,一砖一瓦都是添了心思的。午后消食夜间宴饮,日中酒水不断,便是金麟台上也无这等风光。
打定主意进了大堂,寻得角落一桌落座。唤来堂上伙计,点上薄酒一壶,小菜三样,暖风一熏,春日午后呀,真真是舒心惬意。
抬眼瞧去,堂上最惹眼的那桌,白衣负琴还带抹额的几位……莫不是姑苏蓝氏?玄门子弟当真不少,同桌还有位黄衫的小公子,啧啧,金星雪浪;啧啧,甚是热闹。
举杯欲饮,余光瞥见门口的人影,猝不及防地摔了酒杯,登时手抖如筛。
玄衣的青年只身进入,身量修长,面容年轻俊俏,可偏偏带着几分天真的笑意,让人不禁悚然。
这这这、这不是……?!
琵琶的丝弦骤然崩断,咿咿呀呀唱着新曲的小姑娘破了音,煞白着脸,圆润杏眼快滚下泪来,实在是可怜得紧。
茶客们皆是一副古怪的神情,或惊慌或恐惧,又或者两者皆有兼带一丝鄙夷。面色如常者实在寥寥,大抵是不知情,目睹此景也都压低了声四下询问。


——“薛洋!”
还是堂中那桌,这位白衣的小公子啊……快言快语,嗓门实在是大得过分。没记错的话,姑苏蓝氏不是家训“雅正”么?那这位真是……唉!
“他来作甚。”黄衫小公子轻哼,额间朱砂如人自傲。
在座无不暗暗为这几位小公子捏了把汗。
这夔州,有谁不知道薛洋?面善心狠,一代流氓。
今天是怎的了……混世魔王改性了,不去赌场反倒入了茶楼?
堂倌如风的步伐止了,弓身蹑足,退一步,再退一步,生怕走太快,一个不小心冲撞了这位瘟神。
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,对于四下的目光,这位太岁竟丝毫不在乎,下摆一提,闲庭信步般,云纹靴踏踏而上,便随意坐在了茶楼二层,平素说书的方桌前。竹制靠椅吱呀一下,众茶客的心也随之一颤。


“哎呀呀,这么紧张做什么?”青年撑着脸,嘴角噙着笑,“诸位继续,我呀——也是来喝茶的。”
“只不过——”众人刚安定几分的心又高高悬起,惶惶然几乎破胸而出。
“——顺道和各位活络活络感情,聊聊天。”
乒乒乓乓,乓乓乒乒。
这边掉了筷箸,那边摔了茶盏,掌柜心里淌着血,小歌姬躲到乐师身后,咬着嘴唇哭得更凶了。这下子,谁也没好过谁。众人不由背脊发寒。
只是这薛洋,到底想聊些什么?
几位世家小公子也忍不住伸长了耳朵。
青年清了清嗓子:“今天这天气,真不错。”
废话!众人腹诽道。
“想给各位讲讲——我心悦之人。”
咣,有谁摔到了桌子底下?
青年笑眯眯地,很是满意众人的反应,匪气十足地一撩发,原本轻浮的动作生生做出了些许潇洒之意。
“——我家道长,品性一流,相貌绝佳。
负霜华,行天下义事;志高远,渡苍生。”
“——当年破屋里,折枝不问缘由。
斩妖除魔,可护一方土地。”
“——白衣胜雪,心净无尘。
若说清风明月,不及他分毫。”
“——最重要的是,我心悦他。”
“——那便只此一人,天下无双。”


呆滞,沉默。谁曾想会是这等惊世骇俗之语?

楼上厢房,门吱地开了。从中迈出一双登云履,黑衣高冠的道长冷着脸,拂尘啪地扫开了门,凌厉凶狠,恨不得甩在薛洋脸上。

“荒唐!”
随后闪出一位伶俐少女,竹杖笃笃点地,也便青年方向啐了一口,低声絮絮,咒骂着什么。
——再然后?
白衣的道人步履缓缓,踱步出门。一袭白色道袍衬着这如玉面容,似霜雪,偏又胜过无数。神色淡淡,眸光温润,璨然如天上星辰,世间再无这般颜色。
青年目视此端,眉眼含春却又极为郑重。
目光在空气中对上。


道人略一拱手,山长水阔情仇恩怨,仿佛刹那便散尽。
“哈哈,”青年心情极好,一改先前的轻浮作态,直起身来,只是左手仍撑在脸侧,疤痕仍是狰狞,却颇具天真之感,似乎仍为少年,鲜衣怒马,快意天涯。
“对不住了各位!”笑声极为欢快,“方才一处,未能着实相告——”
“我心悦之人嘛……暂时还没追到!”
语罢,便朝着道人方向缠了上去,若非那大小两人拦在身前,恐怕早就拽住衣角,腆着脸皮死不放手了。啧啧,一口一个“道长”,声音真真甜得发腻。
堂上众人面面相觑,几位小公子也嘀嘀咕咕地,口中念着“前辈”、“含光君”等语。
“我看像!”谁谁谁下了定论。
“不害臊!”黄衫小公子嗤之以鼻。
时辰正好,大抵不赖。












只是——
若非大梦一场,怎得如许圆满?
皆是痴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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